精神病是一种特权吗? | 病友群见闻录
作者 / Palomita 剧照 / 《早餐俱乐部》
编辑、排版 / 龟龟爬 审阅 / 酒吞童女、Emile
//标题摘要采用了作者的自问,并非意在逼问读者。假如这些反问句有引起您的一些兴趣和思考,请继续您的阅读。//
我有什么特殊?
我凭什么用此病来要挟他们?
我有难处,但凭什么别人要体谅我?
我也开始自我怀疑,我真的是病人吗?
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贪恋这病带给我的好处?我的自卑是不是只是用于表演出自己的谦虚?
我是不是也好为人医?
我的平和友善是虚假的吗?
我是不是也因自己病重而感到比正常人优越?
我对医生提过,我希望找到一些新朋友,最好是我的“同类”。她说,能这样想是好事。
每当陷入抑郁,我时常感觉现在的朋友都无法理解我,或者是无法像我期待的那样关心我。
上周,我又无法自拔地陷入抑郁之中,起因是朋友常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,自顾自去做别的事,没有回复我的信息。
因此,我又钻进了“我未被关心,无人爱我,这世界没有人需要我”的死胡同里,于是拨打了自杀干预热线。
第一个电话,语音提示我有六位排在前面。等了将近二十分钟,依旧没有接通。
这十几分钟里,我反复想着:“就连想死的时候,都有六个人排在我前面啊”。
我别无他法,只好拨打了另一个自杀干预热线。等了十多分钟,电话接通了。话务员建议我多交几个朋友,将“过高的期待”分散给多个人。
她还说了一句让我这几天时时回想的话——“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主治医生,他们没有义务关心你。“
我知道,这句活所说的是一个现实。就像医生说的:“世界上没有符合你交友标准的那种人,你会因此没有朋友的。”
我也知道,她们的意图都不是伤害我,仅仅是陈述一个现实,而我要做的,就是接受这个现实。
于是第二天,我在QQ里找了几个病友群加入。我曾被提醒过,加入病友群不一定是好事,但我太渴望能与一群了解我的人交流了,我不想费劲给别人解释自己是什么样的人。
但是,三天后,我一边颤抖,一边写下这篇《病友群见闻录》。
首先,值得肯定的是,在病友群里,你会遇到一些与你有共鸣的人。你能受到鼓励,你能被理解。
然而,被大多数病友瞒起来不提的是——你遇到的,都是跟你一样的人。
这个“一样”代表什么?
代表你的生命至今遇到的事,他们也可能经历过。
你有缺失,他们也有;你觉得自己遭受不公,他们也这样自以为;你在发作时夸夸其谈、自怨自艾,他们也会;你暴力敏感,他们同样;你自私自负,他们与你无异。
在病友群里,没有谁比谁更惨。大家都是病人,理想中大家是互相谦让的,可是现实中,没有人甘愿后退一步。
这让我想起有次在医院排队做心电时发生的事。
诊室外排着长队,有一位住院病人过来探头一看,说:“啊,队伍排得这么长呀?我是病人,能不能插个队?”
排着队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,但大家都不想让。那位住院病人又反应过来,补了一句:“哦,我们都是病人哦!”
这情况不是雷同吗?
我们都是病人,我们都有难处,凭什么我要让你?
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你认识的“正常人”更坚信自己是对的,谁也没法说服谁。所以,这三天,我一直能在病友群里看到各种争吵和骂战。
是我没有遇到善意吗?我遇到了,有些人很可爱。但我也看见了几个可爱的人气呼呼地退了群。
并且,那些不加掩饰和控制的敌意,使我真实地感到害怕、可悲、可笑,但他们都没有说假话,或者想要故意伤害别人。和我一样,他们所说的就是他们的真以为。
遇到一群相互了解却互不接受的人,比遇到那些因为不了解所以不接受的人,更令人难过。
我遇到了什么样的言论?
有位男士说“女人觉得自己生过孩子之后就贬值了”。我并不是每句话都会回,但是这句话使我很在意。因为我就是女人,而且我并不这么认为。
于是我回复他:“男人有了孩子之后会觉得自己贬值吗?”
那位男士说:“生孩子的又不是我,只是会在找新老婆的时候会比较麻烦。”我实属不敢苟同。
另外,还有人直接质疑我,说我是群里病得最轻的,说我根本不是双相。而此人却连双相的分型都不知。我只能劝其
何况,难道病得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?我经过了四年治疗,都不允许我好转吗?难道双相是一种必须有“资格”才能申请的身份证明吗?
但你能指望他们让着你吗?就像那位想插队的病患,她能指望我们让她一下吗?你不能指望,我们没有这种立场和天赋。
就连朋友都没有为我们的病负责的义务,何况是与我们自己一样的那些需要照顾的人呢?
找到病友前,我以为是去寻找同伴的;找到后,我才发现找了一群对手。当然,我控制住了,没有在群里发表过激言论。
不过,我确实是被气哭了——因为大家明明是“同类”,却不能互相帮扶。
不过,你也能遇到一些拥有有趣想法的病友,一部分病友还很多才多艺。
但是,欣赏的前提是,你要有足够的能力来承受那些毫无修饰的、不加美化的、原始的绝望、暴力与敌意。即使群公告中已规定不可谈及自杀、自残、政治,但这些话题是不可避免的。
进病友群之前,你得先想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,考虑清楚你是否能接受一群与你一样不认输的人。我无法做到,所以这三天我体验到的痛苦要比快乐多。
我开始反思,对朋友说:“你们凭什么要理解我?”
我有什么特殊?
我凭什么用此病来要挟他们?
我有难处,但凭什么别人要体谅我?
我也开始自我怀疑,我真的是病人吗?
有没有可能我只是贪恋这病带给我的好处?
我的自卑是不是只是用以表演出自己的谦虚?
我是不是也是好为人医?
我的平和友善是虚假的吗?
我是不是也因自己病重而感到比正常人“优越”?
我对朋友说,看到群里的病友们吵架时,我在发抖。
朋友对我说:“别为这种人生气。”
我告诉她:“我就是这种人。”
过去,我一直提醒自己,我讨厌人类,是因为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可怕。而这三天,我从一些病友身上,看到了过去被我忽略的、我自身的可厌之处。
引用《二手时间》中的一句话作结尾吧,“我们所有的痛苦就在于,我们既是凶手,又是受害人——我们是同一种人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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